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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丐BG,很久以前寫了一半就丟著的文,最近心血來潮把它挖出來寫完。

因為是過去和現在兩條時間線交錯寫,所以感覺有點混亂,果然沒有駕馭好。


 

「死去的人,是不是活著的人永遠也比不上?」

 

被她揍一頓後躺平在地上的師姪突然拋出這麼一句問話,她低頭望去,只見他目光追隨著輕巧飄下的落花,眨也不眨的雙眼滿是迷茫。

 

這是袁沅第二次聽見這個問題。

 

下一刻,她忍不住抬起腿狠狠踹過去,「胡言亂語什麼呢?被揍傻了是吧?」

 

「唉唷小師叔你不剛揍過了嗎?怎麼一言不合又踹人啊!」師姪一邊呼痛一邊從地上爬起身,直到抬眼看見她面無表情的臉,才心知不妙,小小聲囁嚅著,「我就問問……也就……」

 

看明明年齡相仿卻高過自己不只一個頭的師姪說著說著就自己收了聲,可憐兮兮的模樣和小時候被她搶走糖葫蘆時差不多。袁沅忍不住嘆了口氣,把手上搶來的酒壺還給他,「行了,瞧你這委屈樣,不就是踹了你一腳嗎?你小子皮粗肉厚的有這麼不經打?」

 

他接過酒壺,裡頭空空如也的重量讓他眉頭微皺,卻沒說什麼便隨手放一邊,沉默片刻後才又開口,「小師叔,對不起。」

 

突然其來的歉意讓她愣了一下,隨即又一掌將人拍翻在地,「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看著對方一臉生無可戀躺平任揍的模樣,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躍身上樹,揀了根壯實的枝幹,舒舒服服地半躺著。

 

「過世的人難以超越,是因為死亡美化了關於他的回憶。」她望著遠方自顧自說著,不像在解釋,反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可是,活著的人才有新的可能。」

 

身側一陣風拂過,她瞇眼看著往碼頭直奔而去的身影,笑著嘆了一聲,「嘖嘖,跑得還真快。」

 

一片落花隨著微風輕輕停在她腿上,青色刺青上的桃色花瓣顯得格外嬌豔,她垂眸望著,耳畔彷彿響起了誰曾經的讚嘆。

 

 

「真好看吶……」


 

* * * *

 

「我早就想說了,你身上的圖案真好看,是刺上去的吧?」

 

隨著讚嘆的語句而來是好奇的手,卻在觸及大腿上刺青的那瞬間被她一巴掌拍開,連帶著手的主人也被打翻在地。

 

「唉唷喂呀恩將仇報謀財害命暴殄天物啊!」沉重的落地聲和銀飾叮噹亂響的碰撞聲,和著男子的大呼小叫,顯得格外熱鬧。

 

「別四個字四個字湊在一起就亂說!」袁沅忍住再一巴掌往他臉上去的衝動,雙手環胸冷哼一聲,「誰讓你亂摸了?這要照咱們中原人的規矩你都得把我娶回家了!」

 

躺在地上的苗疆男子聽見她這話沒被嚇到,反而笑得眉眼彎彎,「好啊!」

 

話聲一落,女子還是沒忍住踹了他一腳,站起身後拍拍身上的塵土,冷冷吐出兩個字,「白痴。」

 

「有沒有人說過,你生氣時特別好看?」

 

日光被枝葉揉成細碎的光點落在他的身上,他眼中真誠的笑意一如他身上的銀飾,明亮燦爛。

 

樹蔭下的女子突然沉默,風吹過樹梢帶來的沙沙聲格外鮮明,而她低頭時落在陰影中的表情讓人看不清思緒。在他察覺不對勁準備坐起身時,她便轉頭跑開了,一瘸一拐的背影怎麼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姚堯!你根本是故意的!惹我生氣很有趣?」

 

「是啊。」記憶中那個人笑得一臉壞心,讓人幾乎看不見他眼中的真意,「你生氣時看起來特別有朝氣,我覺得這樣好看些。」

 

* * * *

 

也許是那日的談話和師姪的行動力影響了她,也可能是蹉跎多年後她終於下定決心。那日目送師姪離開後,她也搭船離開君山,到巴陵換了陸路,直奔洛陽城外北邙山。

 

北邙山下,是天策府的駐地。

 

小心避開沿路的狼牙兵,袁沅站到了熟悉的名字前,手上酒壺微傾,酒水落地散發出濃郁醇香,在空中久久不去。

 

那個曾經笑著說「等我回來」的人,最後只讓她等回一個刻在碑上的名。

 

地上的酒水蜿蜒流動,凝滯在不遠處,原本的澄澈蒙上塵土,灰霧霧地在原地徘徊。她靜靜望了一會兒,才喃喃開口,「我喜歡別人了,不是玩笑話。」

 

一句話,像是撕開了一道口子,她將曾經的惶然掙扎通通一吐而快。最後,又漸漸歸於沉寂。

 

「若是你還在,我是一定不會這樣的。」她輕嘆了一聲,像是埋怨又像是懊惱,「可惜沒有如果,對不起。」

 

* * * *

 

到達約定的地方,果然看見要找的人正倚樹小憩,袁沅小步前進,腳上未癒的傷使她走起路來顯得微跛。看見姚堯沒有要轉醒的樣子,她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纖長細密如扇的睫毛。恰好就在此時,他緩緩睜開雙眼,睫毛軟軟拂過她的指尖,讓她像是被燙到一樣收回手。

 

「來了怎麼不叫我?」對她的反應恍若未覺,姚堯揉揉還有些迷茫的眼,「本來想說小睡一下,倒是差點誤了給你換藥的時間。」

 

沒聽見她回答,他也不以為意,讓她坐好後又低頭開始忙活她那還腫著的腳踝。她盯著他認真專注的側臉,喃喃自語似地拋出個問題,「你來中原,是為了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了?中原沒這規矩吧?」他沒抬頭,想也不想就問了回去。

 

「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覺得說話真難,早知道當初就該聽那人的話多讀點書,不知該怎麼說的她只好生硬換了個話題,「你中原話說得很好。」

 

「我爹是中原人嘛,這次陪他回來探親,就自個兒跑出來玩囉。」他抬頭看見她一臉呆愣,微微一笑,像是漫不經心般丟出一句問話,「說起來,我還沒問你,當初偷偷跟著我做什麼?」

 

她睜大雙眼,有些驚訝,「你知道?」

 

「知道啊,還剛好看見你被蛇咬。」他笑得燦爛,手還不忘拍拍她腫得像饅頭的腳踝,痛得她齜牙咧嘴。

 

「不就是好奇嘛!看你穿著像是苗疆那兒的人,沒看過就跟上去多看幾眼,誰知道才剛跟著就被蛇咬了。」她心頭有些虛,故作兇狠地指責一句,「你就這麼看著我被咬!」

 

「那時又不認識你,只知道有人跟著我,誰知道是不是心懷歹意的人?反正那蛇也不太毒,只是處理起來麻煩了點,然後被咬的人會行動暫時不那麼方便而已。」姚堯嘴上說得輕巧,雙手俐落將她傷口包紥好後,突然就傾身湊近她,彎彎笑眼流光燦然,「還好奇麼?現在你想怎麼看就怎麼看,任你好奇個夠。」

 

他實在靠得太近,袁沅愣愣望著他不敢動彈,只覺得彷彿臉頰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她的臉因為屏氣過度而脹紅,終於承受不住一掌將眼前這張臉拍向地面。

 

姚堯順勢倒下,著地時微微側身讓自己仰躺,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只是隔著交錯的枝葉看向藍藍的天空。見他這樣,袁沅一時也忘了是要發怒還是要道歉,就這麼默默望著他,還有他眼底的天光。

 

「你的眼睛很好看。」她鬼使神差般說出這句話。

 

「我覺得你的更好看,尤其生氣時,裡頭像是點燃兩簇小火苗一樣,特別漂亮。」姚堯一笑眼睛就彎了起來,目光微微瞥向她,面上難掩好奇,「我一路上也遇過幾名丐幫的俠士,他們都戴著塊蒙眼布,說是要為心上人才能拿下,弄得跟新婦卻扇似的。我倒是沒見你戴過,你嫁人了?」

 

「關你屁事!」袁沅沒好氣白了他一眼。

 

「不是說好要我娶你?怎麼不關我的事?你想翻臉不認帳啊?」他故作賴皮說著,見袁沅秀眉一豎真要發怒,才忍著笑意安撫,「好了好了知道那不算數,同你說笑呢。」

 

說話的同時,姚堯伸個懶腰後起身,直接挪到袁沅身邊坐定,「還有什麼想問的,一塊兒問吧,這麼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看著都不像你了。」

 

「什麼像不像,你同我很熟嗎?」袁沅又白他一眼,長久的沉默後,才聽見她吶吶開口,「聽說苗疆蠱術十分奇妙,甚至能讓人死而復生,真的嗎?」

 

聽見她這麼問,姚堯一愣,心頭閃過各種猜測,卻只是笑著回答,「哪有這麼神奇呢,真要這樣我們教裡不就沒死人了?」

 

「我也是聽說的,剛好你懂這個,就問問唄。」她低垂著頭囁嚅,嘴角揚起的弧度透出苦澀,「是不是聽起來,特別傻?」

 

袁沅整個人的姿態都寫滿了心事,姚堯笑容不變,卻垂眸輕拍了拍她的頭,「不算太傻,畢竟把不了解的事物傳得神乎其神是人常會做的事。」

 

看她抬眸望過來,他順手捏了她臉頰一把,「蠱不是無所不能的,而且效果越強大的蠱術,施蠱者要付出的代價和面對的危險就越大。」

 

「起死回生的蠱我沒見過,不過保命的蠱術倒是聽過,」姚堯笑瞇了眼,語氣充滿誘惑,「想知道嗎?」

 

也許是姚堯這明顯異常的樣子讓她感受到了危機,袁沅有些僵硬地搖頭拒絕。

 

「聰明的選擇。」他收起笑顏,一本正經點點頭,「因為講了你也聽不懂。」

 

回敬他的,是虎虎生風照後腦打來的一巴掌。袁沅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吼,「如果我方才說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告訴我啊!你說!」

 

姚堯又笑開了,半真半假說了許多,最終結束在一句話中。

 

「你只要知道一件事:這種東西,向來都是一命換一命的。」

 

* * * *

 

「誰要等你?你要是不回來我便喜歡別人去!」小姑娘的話聽起來語氣兇狠,更多卻是不捨。

 

「你這脾氣,除了我,誰受得了你?」馬上那人笑得漫不經心,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嘖了一聲,「所以要是我不在了,以後真有這樣的人,你可要把握住,趕緊將人綁回君山去啊。」

 

「你當我土匪啊!」小姑娘跳腳完又呸呸呸了幾聲,「說那什麼不吉利的話!你會平安回來!」

 


 

袁沅睜開眼,天色已黃昏,地上那攤酒水早已在日光曝曬下消失無蹤,不留一點痕跡。

 

「沒想到打個盹也能夢見這事。」她苦笑揉揉眼,極目遠望,原本的送別之地在戰亂之下早已不復當年模樣,「就說了不能說那種不吉利的話,你看,這不就一語成讖了嗎?」

 

「走了,以後得空再來看你。」她站起身伸個懶腰沿著來時路離開,沒有再回過頭多看一眼。夕陽拉長了她的影子,映在身後的石碑上,隨著她的腳步漸漸遠去,陰影一點一點抽離,最終只留下一片殘陽。

 

離開北邙山轉回洛陽城,袁沅在原來的地方尋到了在救治傷兵的大夫,和總是跟在大夫身邊的師兄。

 

「我的確知道。」大夫得知她的來意後微微皺眉,顯然有些不贊同,「你那時自狼牙軍的炮火中全身而退,只有些許皮外傷,便知道事情有什麼結果。如今再尋,又有什麼意義?」

 

「不論他是生是死,我總是要給他一個交代。」她微笑垂眸,卻顯得有些落寞。

 

大夫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只是在她得到想要的答案轉身離去時,狀似無意多言了一句,「活著的人總是最重要的。」

 

袁沅停頓片刻,道了聲謝後,很快便不見身影。

 

「怎麼了?」看著面色不豫的萬花大夫,陪在他身邊的丐幫弟子有些惴惴。

 

「突然想起你小師妹問的那個人是我師姪。」他面無表情瞥了一眼那張擔憂的臉,「輩分亂了。」

 

* * * *

 

「看看,這可算是好了,包你之後要跑要跳要踹人都沒問題。」姚堯將纏在袁沅踝上的布條拆下,還不忘順手輕拍兩下,證明已恢復如初。

 

「多謝,這段時間麻煩你了。」相較於他笑語晏晏,袁沅明顯興致不高,說起話來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那麼見外做什麼呢?說起來你怎麼傷好了反而無精打采?難道是相處這一陣子覺得我特別好捨不得離開了?」姚堯笑著湊過去,「要不嫁給我跟我回苗疆啊?」

 

袁沅沒好氣將他的臉推遠些,「又在胡說八道。」

 

「沒有胡說,袁沅,」姚堯不退反進,將她拍在自己臉上的手一把抓入掌心握住,「想娶你這件事,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她猛然抬頭,對上他清亮的目光。

 

「我們不過是偶然相識,你雖然救了我,這段時間一直為我治傷,可對我卻一無所知。」袁沅別過頭,不去看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思,「就這麼說要娶我,不覺得兒戲嗎?」

 

她感覺他湊近她的耳邊,隨著溫熱的吐息響起的是他帶笑的嗓音,「那你說說,我應該知道什麼?」

 

袁沅捂著耳朵逃竄到一邊,面上止不住泛紅,說出口的話也跟著結結巴巴,「你別……不行這樣,我嫁人了。」

 

聽她這麼說,姚堯微微一愣,倚在樹幹上看著那個因為他一個動作就亂了分寸的人,「你這模樣,看起來不像。」

 

「應該要是的。」被直接這樣反駁,袁沅沒有辯解,垂頭沉默許久,才幽幽開口,「他說,等他回來,要熱熱鬧鬧辦喜事,讓所有人知道那個小丫頭成了他的媳婦兒。」

 

姚堯沒有打斷她,只是靜靜看著面前的人。提及這些往事時,她的雙眸燦亮若星,裡頭連笑意都盈滿憂傷,卻偏偏凝不成淚光。

 

「可是,最後回來的,只有那個人戰死的消息。」袁沅終於迎向他的目光,「他無父無母,相熟的同袍在那場戰事中死了大半,我是他僅剩的家人。」

 

那是她的家人,兩小無猜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打打鬧鬧。他挨罰時她偷偷送過饅頭,她迷路時他嘴裡嘲笑卻比誰都急著找回她。沒有什麼轟轟烈烈山盟海誓,他們就這麼自然而然走成一對兒,像是生來就該把對方放在心裡一樣。

 

然而一場戰亂,硬生生帶走了那個人。

 

「你打算就這樣替他守一輩子?」姚堯站直了身軀,顯得有些慎重,搖曳的樹影籠罩著他,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輕輕別開眼,語氣突然有些飄忽,「可是,如果連我也丟下他,那還有誰會念著他?」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直到姚堯輕嘆了一聲,隨即走向前直接將袁沅擁入懷中,一句話阻止了她的推拒,「別動,離別在即,讓我抱一會兒就好。」

 

她僵著身子不敢動彈,他的臉埋在她肩頸之間,呼吸輕輕緩緩拂過,莫名添上幾分曖昧。正當她覺得不妥打算還是要推開時,卻聽見他沉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不是在你心裡,就誰也及不上他了?因為他不在了,你只能永遠念著他的一切?」

 

她沒有回答,無聲的表現看來就是默認。

 

「我明白了。」姚堯放開了她,又是那眉眼彎彎彷彿不知愁的模樣,「那你可虧了,我這麼好的一個人,進得廚房入得戰場……」

 

他在她的目光下收了聲,卻還是笑著捏捏她的臉,「你也別這苦瓜樣啊,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是我拒絕你呢,雖然我在家鄉的確是拒絕了不少姑娘啦。」

 

「你值得一個好姑娘。」袁沅輕聲說著。

 

姚堯沒有接她的話,只是笑著拍拍她的頭,「那麼就此別過了,你此去洛陽,一路上兵荒馬亂的,萬事小心。」

 

她應下了,在搭上驛站的馬車時還是忍不住回望。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殘陽如血,映紅了他的身影和他的笑顏。

 

此地一別,他們未再相見。

 

* * * *

 

從洛陽一路向西南,從春暖花開走到了炎炎夏日,袁沅才總算到了苗疆。

 

到了樹頂村,還來不及探問,她便被草叢中的毒蛇一口咬在腳踝上。太過相似的經歷,只是這次她沒有大聲呼救。一路走來她已足夠小心,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葬送了小命,白費了他的犧牲。

 

可如今,在他家鄉的土地上,若是以當初相遇時的方式死亡,在她看來就像是命運的安排一樣。

 

這一次,沒有那個人來救自己了。她躺平在柔軟的草地上,覺得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最後冒出的卻是這樣的念頭。

 

「唉呀!怎麼有個人躺在這兒呢?」昏迷前隱約聽見有人輕呼一聲。

 

她覺得自己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明明已經無知無覺,偏偏踝上傳來的疼痛還不放棄,彷彿鑽入靈魂一般,硬生生將她撕扯至清醒。

 

「咦?醒了啊!」袁沅睜開眼,隨著聲音闖入她視線的是一雙彎彎笑眼。

 

那人見她醒了,很是好心地跟她說明,「外來客沒有村子裡的人帶著很容易被蟲蛇咬的,不過這不嚴重,只是你要求救啊別一聲不吭躺在那裡,還好……呃,怎麼哭了?很疼嗎?」

 

她定定望著眼前那個熟悉的身影,淚水卻已止不住滑落。那個以為再也見不著的人如當初一樣坐在她的腳邊,只是原來烏黑的青絲盡成霜雪,明明身在溫暖的苗疆,身上卻是略嫌厚重的冬襖,那一臉病容,連她這麼一個不懂醫的人都看得分明。

 

她使勁眨掉淚水,生怕在下一刻視線模糊中就失去現在所見到的一切。

 

救醒的姑娘突然哭個不停,姚堯顯然有些手足無措,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輕輕拂去她滿面的淚,「我是不是……認識你?」

 

見她瞪大了通紅的雙眼,一顆淚水隨著這個動作滾落到他手背,他有些不自在收回手,似是有些無措,「阿娘說我用蠱術救人遭反噬,醒來後連對方是誰都忘了,不過我問了他們也不肯說。」

 

他說到一半看袁沅又開始掉眼淚,準備拭淚的手還沒觸到她的臉,面前的人就直接撲進他的懷裡。姚堯有些無奈舉高雙手,又是遲疑片刻,才輕拍她的背,「別哭了,都不像你了。」

 

話一出口,兩人同時愣住了。

 

「你都忘了還知道像不像?」濃濃的鼻音悶在他胸口,聽起來不清不楚。

 

姚堯只覺得衣襟都濕透了,似乎從沒想過這姑娘有這麼多眼淚,他有些困擾地笑了笑,「不知道呢,就覺得你應該是朝氣蓬勃,發起脾氣來雙眸明亮,像點燃兩簇小火苗那樣。」

 

她猛然抬起頭,一臉控訴,「連這個都記得,那你記不記得說過要娶我?」

 

「你當初答應了嗎?」他不答反問,見她愣愣搖頭,他沉默一會後,再開口時語氣輕快,「那就不用記得啦,我現在直接再問一次得了?」

 

「不過想想也是不用問,你都不遠千里尋來苗疆了,肯定是答應的。」姚堯笑得眉眼彎彎,見她還要開口,連忙截住,「可不給反悔了啊。」

 

袁沅沒有說話,只是又把臉埋進他懷中,權作默認。

 

「阿兄!你讓我好找!」遠遠一個小姑娘急匆匆奔來,到他們面前還沒緩上一口氣就是一串話出口,「你跑出來這麼久沒回,阿娘都擔心你是不是又昏在路上了,特地叫我出來找,還不准我用點墨山河……咦!你怎麼抱著個姑娘?」

 

「悠著點,瞧你這毛躁樣,阿爹讓你在花谷學習的苦心都白費了。看什麼呢你看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是你未來的嫂子。」他數落完小姑娘,轉臉又向懷裡的人介紹,「這我妹子,一個父母生的,小名叫晃晃。」

 

袁沅連忙離開姚堯的懷抱,結果腳上一個不穩讓姚堯扶了一把,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對著呆愣在原地的小姑娘微笑致意,「你好,我叫袁沅。」

 

「阿兄,你想起來了?」晃晃木木地沒有回應,憋了半天,卻只擠出這麼一句話。

 

「沒,但我一見就知道是她。」姚堯不假思索就給了回答。

 

「太亂來了!」袁沅和晃晃異口同聲,晃晃更是繃著臉嚴正譴責,「你這樣要是認錯人怎麼辦!」

 

「我只是沒完全想起來,用得著這樣嗎?」看著面前兩張憤慨的臉,姚堯不由得有些委屈,「我好歹有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是被蛇咬。」

 

說完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不過這次真的是她被咬後我才發現的。」

 

袁沅瞪大了雙眼,顯得有些詫異,「什麼時候想起的?你方才明明還不認得我!」

 

「你撲過來抱住我的時候啊。」姚堯笑得一臉純良,話說得真假難辯,「要不你多抱幾下,搞不好我能想起更多。」

 

袁沅還沒回話,一旁的晃晃倒是先開口,語氣帶著些許幸災樂禍,「阿兄,你該吃藥了。我出來找你前阿娘說了,你要再不回去,就要在藥裡加上七、八隻蜘蛛。」

 

聞言姚堯臉色大變,丟下一句讓晃晃幫袁沅領路後,就施展輕功急速奔馳而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袁沅目瞪口呆,直到晃晃小巧柔軟的手拉住她的手才回過神,「走吧,阿兄先回去吃藥,我帶你過去找他。」

 

「阿兄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雖然配合袁沅腳上的傷,晃晃走得很慢,但一路上還是蹦蹦跳跳,只是她說出來的話卻是全然不相符的沉重,「他醒了之後雖然表現得和平時沒兩樣,但我知道他很在意那個被他忘了的人。」

 

「他當時……是不是很嚴重?」袁沅小心翼翼問著。

 

「傷得可重了,差點人就沒了,後來還昏迷了好久。」晃晃扁扁嘴,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後來雖然命撿回來,人也醒了,但頭髮白了,身體也虛弱得很。剛醒來那陣子還時不時昏倒,調養了那麼久也只是能稍微出來走動而已,還沒好全呢!」

 

說到這裡晃晃停下腳步,抬頭認真望住她,「姊姊,你特地來了,就會好好待阿兄,不會再讓他難過了,對吧?」

 

迎著小姑娘期盼的目光,袁沅鄭重地點點頭。

 

晃晃笑彎了眼,拉著她腳步輕快地往前走。

 

路的另一頭,那人抱著藥碗一臉苦樣,在看見她來時眼中一亮,眸中點點星光俱是溫柔的笑意。

 

袁沅望著他,驀地又是一陣鼻酸,卻是回應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活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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