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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唐門長歌BL,有雷請避。

這篇寫好久,其實我最初只是想寫個殺手受雇保護滅口人的文,

不知道為什麼越長越歪了。

雖然在遊戲裡沒有講究,但我還是將稱呼換成唐代比較常用的,

看起來可能會有些不習慣,請見諒。


楊清琅目睹了一樁凶案。

 

他當時坐在一座宅院的屋頂上,隨身的琴半倚在腿邊,微微低頭俯視,正好對著書房那扇未掩上的窗。

 

 

當時月色正好,灑落一地銀白,然而在光照不到的角落,一抹黑影悄無聲息自另一扇窗潛入房中。屋裡喝得爛醉的人毫無所覺,輕易被那個與夜晚融為一體的身影取走性命。

 

 

似乎是察覺到注視,屋內的人警覺抬頭,透過窗望向房頂的楊清琅,冷冽的目光凝著殺意。

 

 

楊清琅喜歡這個眼神。

 

 

一招青霄飛羽避開帶有警告意味的暗器,在人追過來前以疏影橫鈄快速離開原地,幾個蹤躍後,他不理會緊跟在後頭的人,直接在一座院子裡落地。

 

 

楊清琅方站定,院中一間廂房的門突然打開,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衝出來直接撲向他。他蹲下將人接個滿懷,看見小姑娘揉著眼一臉委屈,雖然無奈還是放軟了聲音,「睏了怎麼不早點睡?」

 

 

追在身後那個人似乎停下了,即便對方隱藏得極好,他還是能感受到審視的目光落在身上,然而他卻當作不存在似,只是輕聲細語哄著懷裡的小姑娘。

 

 

「我想等哥哥回來再睡。」女孩臉埋在楊清琅的頸側,說起話來因睏意而更加綿軟,「我今天很乖,沒有出門也沒有亂開門。」

 

 

「好,小瑀最乖,現在也乖乖去睡,才能快點長大跟哥哥去學本事。」楊清琅笑著揉揉妹妹的髮,放開她站起身。

 

 

小女孩牽住他的手往房裡走去,「那哥哥一樣會等我睡了才走嗎?」

 

 

「會。」他微笑應著,在走進房門前不經意地朝身後一瞥。

 

 

已經感受不到原先窺探的目光,黑暗之中也看不清人是否仍在,楊清琅渾不在意,只無聲一笑便反手合上門板。

 

 

 

*****

 

 

 

 

前一項任務才完成沒幾天,新的通知馬上隨之到來,唐渙看著師父信上那句「反正你前一個任務離得近,就還是交給你吧」,心頭不由得生出幾分無奈。

 

 

 

何止離得近,根本是同一個地點啊!

 

 

即便腹誹自家師父行事過於隨性,他還是即刻前往任務地點。那座府邸前不久才經他手結束一條人命,如今門前掛起了白燈籠及素幔,明顯正在喪中。

 

 

大開的門沒人看顧,唐渙也省下了和門房交涉的工夫,直接走進去。進到府中,發現原該靜肅的靈堂處似乎傳出吵鬧,他循聲而去,卻不立刻進門,而是繞到一旁,在沒人注意時自窗戶翻入,躍上屋樑佔地利之便觀察屋內局勢。

 

 

底下的人一色穿著喪服,只隨著親疏之別有些許不同。此刻一群人圍住靈位旁跪著的少年和女孩,正在爭吵不休。

 

 

少年沒有說話,女孩瑟縮在他身旁,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袖子。唐渙仔細看了看,這兩個人沒有穿不縫邊的粗麻孝服,一時有些拿不准他們的身份。

 

 

「先父方離世,諸位叔伯就要在靈前欺凌他的子女?」少年終於開口,清越冷凝的聲音在吵鬧中格外鮮明,「未免令他難以安息。」

 

 

「兩個連斬衰都不服的孩子,有資格說這話?」站在最前頭的長者義正詞嚴駁斥他的話,「我當年就與二郎說過,你這孩子心思不純,早晚是禍患。如今他不在了,你們不戴重孝,還對一眾長輩無禮,這般作為,實在敗壞我楊家門風,我今日不過代你父親管教你。」

 

 

大家族的鬧劇。

 

 

也不過就是一群隔房的長輩們想著兩個半大孩子好欺負,想來瓜分產業。唐渙意興闌珊看著下頭越演越烈的爭執,目光停留在這次要保護的任務對象--那對兄妹。

 

 

同一個地點的殺人任務和護衛任務,對象還是同一家子,要不是師父一向不苟言笑,他都要懷疑這是惡作劇了。

 

 

此時,原本低頭安撫妹妹的少年微微揚起臉,終於讓唐渙可以看清他的長相,卻不禁一愣。

 

 

是那夜他取這家主人性命後,原本打算滅口而一路追擊的長歌門弟子。

 

 

因雇主預先要求不得傷害家眷,是以在對方接觸到小女孩後便沒有趕盡殺絕,事後雖也有過不少猜想,但確知實情的這一刻仍是不免有些愕然。

 

 

就在他愣神的這瞬間,底下的鬧劇也從動口轉為動手。幾個中年男子抓住了少年的手臂讓他動彈不得,長者舉高了手,一個耳光眼看就要落下。

 

 

唐渙一枚雷震子出手,正好打在長者的手腕上。隨即他往下一躍,落地前舉起千機匣發出幾枚裂石弩擊退抓住少年的幾人,將少年護在身後。

 

 

就在此時,原先被長輩們推開的女孩快步跑回少年身邊,手上抱著一張琴。

 

 

眼見因唐渙出現後情勢更討不著好,老者和一眾親戚們臉色鐵青,丟下一句不會善罷干休的話便拂袖而去。

 

 

靈堂一下子恢復了冷清。

 

 

唐渙轉身正準備自報姓名及來意,卻見面前接過琴的少年抬頭望向他後便是一愣,「唐渙?」

 

 

對於對方一開口就喊出自己的姓名,唐渙有些訝異,但基於習慣依然不露聲色,只是沉穩回了句,「是,在下唐渙,奉命前來保護郎君及小娘子。」

 

 

他微低下頭,小心掩飾探究的目光。

 

 

「我是楊清琅,」對面的人說完,像是等待什麼般停頓了片刻,才接著介紹女孩,「這是舍妹楊清瑀。」

 

 

「先父驟然離世,我雖承接家業,然年歲尚輕,於內有下人見機欺主,外有叔伯虎視眈眈。情勢艱難我兄妹並不懼,只恐暗箭難防,此番有勞唐世兄相護了。」楊清琅將處境說得十分可憐,最後還直接攀起關係了。

 

 

然而,還真有點關係。

 

 

想起這個唐渙心頭就有些無奈,自家師父信上的確提及了,雇主是故交之徒,想來不會為難於他,讓他執行這個任務時不用過於拘束,權當休息便是。

 

 

雖然師父這麼說,但他卻沒法真的這麼做。先不說一來就遇上了一場家族內鬥的鬧劇,就說他前後兩則明顯相關的任務,完全能看出眼前這對兄妹和他們父親之間,恐怕不單純。

 

 

唐渙忍不住望向眼前的楊清琅,對方笑意盈盈,一派親和信賴模樣,看不出半分異樣。

 

 

「不敢當,唐某自當盡力。」他抱拳回以一禮。

 

 

至於那些疑問,且再看看便是。

 

 

 

*****

 

 

 

 

那日見到唐渙之後,楊清琅的心情一直不是太好。

 

 

 

他是在信中故意要求,指定那個在他面前行凶的殺手來保護自家兄妹倆,不過是出於想讓對方護衛原本要滅口的人這種惡趣味。

 

 

只是當看到來的那個人是唐渙時,楊清琅不免生出些許為難,而這份為難在見到唐渙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後,直接轉為鬱悶。

 

 

因為鬱悶沉默了一整天後,最終他想開了,覺得唐渙不記得他也好,省得他還得去想要怎麼解釋自己竟然眼睜睜看著父親喪命這件事。

 

 

垂眼看著身上勉強像是服喪用的素衣,撣撣不存在的灰塵,楊清琅幾不可聞地輕輕嗤了一聲。

 

 

唐渙並不清楚楊清琅心頭的那點彆扭,於他而言,在楊家的任務沒有想像中困難。喪事剛辦完,楊清琅就直接將妹妹送到長歌門找他師父,信上還說得十分好聽,「記得師父提及一直想收個女弟子,弟子保證清瑀肯定是個女孩,不會讓師父失望。」

 

 

需要照料的對象少了一個,還是相對來說比較棘手的女孩子,唐渙很是鬆了口氣。至於楊清琅初見時那明顯相識的語氣,隔日唐渙沒多猶豫就直接開口問。

 

 

「多年前曾隨家師見過一面,世兄怕是不記得了。」楊清琅回答得中規中矩,除了頭次與唐渙打照面時有些失態外,他都是這般波瀾不興的模樣。

 

 

回答的人輕描淡寫,問的人自己也確實不記得,兩人就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加琢磨。唐渙看著言笑晏晏的楊清琅,不由得垂眸斂去了眼中的探究,「唐某受雇於此,世兄之稱不敢當,郎君直呼其名即可。」

 

 

這句話一出,楊清琅看向唐渙的目光冷了幾分,輕輕響起的嗓音卻依舊帶笑,「那我便不客氣了。不過呢,唐姨也是看著我們有舊才派你來,這般稱呼聽著實在過於生疏,不如你也直呼我姓名便是?」

 

 

唐渙還來不及回答,楊清琅下一句話立刻將他砸得七葷八素,「畢竟,還要麻煩你好幾年呢。」

 

 

唐渙愕然抬頭,正撞進楊清琅滿眼笑意之中。

 

 

驚訝只有那麼一瞬,接下來唐渙還是該幹啥就幹啥,只在空檔時送信給師父確認清楚這次任務的期限。等了幾天,好不容易等來師父的回信,內容卻讓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唐渙覺得自己哪天被師父賣了也不意外,或者該說,他覺得自己已經被師父賣了。

 

 

面無表情收起信,他從師父難得多寫的幾句話中讀出了一個訊息--因為錢付得很足,所以這任務什麼時候結束,完全看楊清琅的意思,楊清琅要是吃撐了不放人……

 

 

身為師父門下唯一男丁的唐渙一向知道女子不好惹,但還是第一次知道長得秀氣如好女的男子也是不好惹的。

 

 

話雖如此,除了期限不明這個疙瘩之外,兩人之間不說合作愉快,卻也算得上相安無事。

 

 

楊清琅本身是長歌門弟子,門內武藝學得不差,唐渙平日只要隱在暗處護著便是。和過去保護那些總愛找死的大戶人家子弟不同,楊清琅本身就足夠小心,期間雖然遇過幾次小小的暗害,總體而言還是十分平安的。

 

 

的確如唐渙的師父所言,是輕鬆的任務。

 

 

真要說有什麼讓唐渙比較為難的,大概就是楊清琅這麼一個財大氣粗的公子哥兒,身邊卻是連一個小廝或侍女也沒有。每當楊清琅處理完外頭的事回自個兒房裡看書或是折騰那些帳冊時,整個院子就透出一股子死寂,楊清瑀離開之後尤甚。

 

 

若只是冷清些倒也罷了,可是楊清琅身邊無人最直接呈現的問題,便是幾乎所有事都他自己動手。

 

 

第一次看到楊清琅從院子裡的小廚房端食物出來招呼他吃飯時,唐渙嚇得差點從樑上摔下來。

 

 

唐渙這才開始注意起楊清琅這些生活起居上的小事,然後時不時陷入為難和無奈之中。

 

 

看著走在前頭的楊清琅手上抱著一疊帳冊,最上頭那本還搖搖欲墜,唐渙終是沒忍住,快步上前接過大部分的帳冊。楊清琅含笑道謝,然後自然無比地指使他全擱到書案上去。

 

 

唐渙覺得,跟在楊清琅身邊的生活,就是每日都在幫與不幫之間搖擺不定。於是他很悲哀地發現,總是忍不住出手幫忙的自己,就這樣不知不覺間給自己加了一份工作。

 

 

生活在不斷適應中平淡度過了。

 

 

楊清琅一直很忙碌,他早在父親過世前便已接手家中的產業,於是更多時候是在應付家族中其他長輩的明槍暗箭。就算撇開家中的那些麻煩事不說,他還要時常關心從未離家的妹妹,隨著送回來的信件,自然也傳來師父要他課業武藝不能落下的叮嚀。

 

 

這樣幾乎足不出戶的生活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大半年,唐渙才第一次跟著楊清琅出門。

 

 

這一日與平時沒什麼兩樣,只是原來在午後處理完事就回房的楊清琅一反常態,招呼著唐渙一起往外走。

 

 

「今日有個邀約,陪我走一趟吧。」出門前,楊清琅隨便交代,完全沒打算明說,只是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叮嚀一聲,「你今天跟在我身邊,別到處藏著了,要是在那種地方把你弄丟,唐姨會把我釘成刺蝟的。」

 

 

唐渙不明所以,依照指示跟在楊清琅身後。穿過熱鬧的街區後,轉入窄小的巷道,再次走上大路後便是陣陣脂粉香氣撲面而來,兩旁鶯聲燕語不斷,楊清琅漫步穿梭其中,最後總算是在一座院落前停下腳步。

 

 

「楊郎君貴人事忙,我等能邀得你赴約實在榮幸。」幾個商戶模樣的人在門口迎接楊清琅,像是等候已久,唐渙則是面無表情一眼掃過旁邊衣衫輕薄的迎客姑娘。

 

 

不管先前多擔心楊清琅太忙沒時間出門走走,唐渙現在都只想把眼前這個連微笑恰到好處的人直接敲暈帶回家。

 

 

唐渙終究沒將人敲暈,於是他看著楊清琅一口一個世兄,輕描淡寫指使姑娘們全圍坐他身邊,自己只留了一個斟酒。

 

 

「我任務在身,飲不得酒。」唐渙推拒了姑娘們送到脣邊的酒杯,面具外的半張臉不帶任何表情。

 

 

「什麼任務呀?」放下酒杯的姑娘也不鬧,一面嬌笑,一面身子柔弱無骨倚向他,「莫不是郎君嫌棄奴服侍不周,才尋這般話語塘塞麼?」

 

 

雖然因為師門關係,唐渙不乏和女子交流的經驗,但他從來都是被使喚的那個,那遇過這樣一直想黏在他身上的!

 

 

「既是任務,又怎能輕易說與我等知曉。」坐在唐渙另一邊的清秀女子緩緩說著,捧起茶杯奉給唐渙,「郎君不便飲酒,且用些茶吧?」

 

 

唐渙輕輕瞥了楊清琅一眼,那人正笑著自姑娘手中接過酒杯,憐香惜玉的模樣像是那杯子沉重得讓佳人多拿一刻都不應該。他垂下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片刻,終是伸手接過,輕聲說道:「多謝。」

 

 

「郎君接過奴倒的茶是奴的榮幸,當不得一聲謝。」女子輕輕柔柔回答。

 

 

從指使一群姑娘圍在唐渙身邊後,楊清琅就沒再往他那邊多關注一眼,即便已談完正事,也沒分神理會他。一直到他接下那杯茶後,楊清琅才笑著發話將他身邊的姑娘們遣離,只留下那個奉茶的清秀女子。

 

 

唐渙頓時覺得清靜許多,他不自覺抬頭看向楊清琅,那人卻與一旁執盞捧杯的姑娘相談甚歡。他收回目光,垂眸啜飲手中的茶,那名奉茶的姑娘小心為他布菜,在靠近他時輕聲開口,「郎君似乎為情所困。」

 

 

他終於正眼看向坐在身邊的女子,心頭卻是因著她的話泛起一陣寒意。

 

 

一個素昧平生的姑娘只憑短短的幾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思,那個和他朝夕相處,洞悉人心的人呢?

 

 

唐渙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心神不寧的他不敢再多看楊清琅,只埋頭吃菜,那名姑娘也不敢再多說,只默默為他布菜。另一邊仍是歡聲笑語,商戶們談完生意便放肆了起來,醉得東倒西歪,有的直接告退就摟著姑娘往後頭廂房去了。楊清琅只是端端正正坐著,小口小口抿著手上那杯酒,與身旁的姑娘說笑時,若有似無瞥了幾眼苦吃不停的唐渙。

 

 

就在唐渙覺得時間漫長得令人難耐時,總算等到楊清琅的告辭聲。

 

 

跟在楊清琅身後,唐渙一路看著眼前步伐過於穩健的人,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果然,一轉入無人的小巷中,楊清琅停下腳步倚在牆邊揉了揉額心,再舉步時便開始歪斜,搖搖晃晃彷彿隨時要摔倒,嚇得唐渙連忙將人扶住。

 

 

「走不動了,背我回去吧。」楊清琅毫不客氣將重量全放到唐渙身上。

 

 

「你倒是讓我騰得出手來背你啊!先站好!」忙亂了一番,唐渙好不容易才將人挪到背上,「你明明什麼事都有分寸,怎麼喝成這樣。」

 

 

「我又沒喝過,怎麼拿捏分寸。」楊清琅的回答近似嘟囔,溫溫熱熱的氣息拂過唐渙的耳畔。

 

 

「沒喝過?」唐渙聽見這話有些無言,因耳上酥麻感而生的害羞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就別喝嘛,把自己弄成這樣很有意思?」

 

 

「嗯……我就想知道,為什麼人喝了酒會像變成另一個人。」楊清琅說完這句話後便將頭擱在唐渙肩上,不再開口。

 

 

唐渙也跟著沉默,想起了那個死在自己手下的醉漢。

 

 

兩人一路無話,只有唐渙極輕的腳步聲與遠方的更鼓遙相互應。

 

 

回到楊家,唐渙請老管家準備熱水和醒酒湯後,便將背上那個不知是睡是醒的傢伙送回房。

 

 

「到了?放我下來吧。」幾乎在唐渙踏進房門的瞬間,楊清琅帶著醉意的聲音就響起。

 

 

唐渙將人放下,才不過一個轉身,醉酒的人一著地立刻又歪倒,他還來不及伸手扶穩,人就直接撞進他懷裡,悶悶發出一聲痛呼。

 

 

「該撞到鼻子了吧,有沒有事?」唐渙扶著楊清琅的肩,沒好氣地開口,「非要這樣親自試酒,可試出什麼心得?明天有你的罪受。」

 

 

「沒事兒。」楊清琅抬起頭來,沒有點燈的房中只有一抹月光透進來,映得他雙眸明亮異常,「我算是明白了,那些人說到底也不過是藉著酒意做些不敢為之事,比如說……」

 

 

沒有等唐渙開口詢問,楊清琅直接吻上他的脣。

 

 

脣上突如其來的柔軟觸感讓唐渙措手不及,身體卻先理智一步追了上去。脣齒糾纏間笨拙的索求與生澀的回應,點燃他體內一路小心掩藏的火苗,他收緊挪到楊清琅腰間的手,使兩人更加貼近。

 

 

一時間,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跳,唐渙便只感受得到懷中的人。

 

 

是以,當楊清琅在他懷裡突然僵住時,他也隨之一愣,然後毫無預警被楊清琅一把推開撞上門板。

 

 

等唐渙自突如其來的疼痛中回過神時,面前空無一人,屏風之後是一陣嘔吐聲。明白發生什麼事的他無奈抹了把臉,從桌上倒一杯已涼的茶水灌下肚,直到覺得自己冷靜下來才默默轉身走出房門。

 

 

在院子口,老管家似乎已等候多時,一見唐渙出現便迎了上來,將備好的一盆熱水和裝著醒酒湯的食盒都交給他,「有勞唐公子照料我家小郎君了。」

 

 

唐渙點點頭,權作應下。

 

 

老管家一向心疼楊清琅兄妹倆,可惜據說自從他們的母親過世後,楊清琅便不樂意他們兄妹以外的人進到院子,讓老管家滿腔關心無處施展。唐渙來了後,老管家像是發現一個絕佳管道,時不時囑託唐渙,久而久之便成了定例。

 

 

此時老管家也沒注意到唐渙不對勁,只滿心擔憂不勝酒力的楊清琅,催促著唐渙趕緊回房幫忙照看。

 

 

唐渙走回房裡時,正看到楊清琅準備倒桌上冷掉的茶來喝,一時也顧不得尷尬,連忙上前阻止。

 

 

好不容易盯著楊清琅喝下醒酒湯,還用熱帕子擦過頭臉後,總算是把這個因醉酒而吐到虛軟無力的人好好安置在床上。

 

 

在唐渙走出房門前,聽見身後的楊清琅幽幽說了一聲,「對不起,我喝多了。」

 

 

「好好歇息吧,明天你肯定頭痛得很。」唐渙扔下一句話便離開,沒有多問那聲「對不起」是針對哪件事。

 

 

房內,床上的楊清琅無聲苦笑。

 

 

隔日一早,唐渙看了眼楊清琅緊閉的房門,尋思片刻後,還是決定獨自出門。

 

 

在碼頭邊等了近半個時辰,才迎來一名嬌小的唐門女子,他連忙上前行禮,「師父。」

 

 

女子點點頭便算回應,沒有說話,只在看見唐渙臉色時眉頭微微一皺。

 

 

「嘖嘖嘖,小渙渙啊,你這是怕你師父太想家,特地扮成滾滾來彩衣娛親是不?」身著萬花弟子裝束的女子慢悠悠走到唐門女子的身後,嘴上一面調侃著唐渙。

 

 

「花前輩。」唐渙沒接話,只一板一眼問好。

 

 

「你這孩子跟在小清琅身邊大半年了,怎麼就沒學會他半分嘴甜呢?」花穎搖頭晃腦感嘆了一番,笑咪咪地問了,「說起來,小清琅呢?雖然他師父如今不待見我但他倒是和我挺好的,怎會不來接我和小裹?」

 

 

唐裹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開口,花穎依舊嘴角含笑,卻是眸光黯淡了些許

 

 

唐渙最怕他們之間這樣時不時的沉默,硬著頭皮接話,「他昨晚談生意飲了些酒,今天恐怕要難受,所以我沒喊他。」

 

 

此話一出,唐裹眉頭擰得更緊,花穎表情也跟著微妙起來,「他喝酒了?」

 

 

兩人的表情讓唐渙心頭惴惴,點頭應是後,有些擔憂,「莫非他喝不得?」

 

 

「沒有,只是他一樁心事罷了。」花穎又恢復漫不經心的模樣,懶洋洋將自己往唐裹身上掛,「小裹呀我累了,能走了嗎?」

 

 

唐裹抿抿嘴,又無奈瞥了她一眼,才向唐渙點點頭。

 

 

三人便一同到了楊清琅家。

 

 

楊清琅出乎意料還沒醒,唐渙將唐裹和花穎請進楊清琅的書房後,便聽從花穎的建議端了碗粥去喊人。

 

 

他站在門前,沒來由有些遲疑,穩了穩心神才推門而入。房裡一片安靜,若不是床上確確實實有人在,唐渙幾乎要以為楊清琅一早出門去了。

 

 

他走近床邊,正要喚人起來,卻發現床上蜷成一團的人明顯不對勁。楊清琅眉頭緊蹙,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唐渙伸手一探,果然額上燙得驚人。

 

 

唐渙心下一慌,轉身便出房門尋花穎求助。

 

 

花穎見了楊清琅的模樣,一改原先嬉皮笑臉的神情,細細把脈後,面上多了幾分凝重。她迅速下針,囑咐唐渙,「拿冷帕子敷在他額上,換得勤些,至少先降了熱。」

 

 

施完針將人交給唐渙看顧,花穎坐到桌前,提筆似是在思索藥方,沉吟片刻後,向一旁望著她的唐裹開口,「小裹你腳程快,去給阿茵傳個信,能的話把他妹子也帶回來吧。」

 

 

唐裹挑眉,語氣有些訝異,「你讓我去?很嚴重?」

 

 

「他這幾年心力交瘁,原先還有一口氣死撐著,現在一鬆懈下來整個都垮了,有些難辦。」花穎嘆了口氣,別過眼看向床上高燒不醒的楊清琅,「要是醒不來……這小子就這麼一個正經長輩了,我沒那麼分不清輕重。」

 

 

又是一陣沉默後,唐裹轉身走出房門,花穎低下頭,終是落筆寫下藥方。

 

 

楊清琅不確定自己此刻是不是在夢境中。

 

 

循著琴聲踏入院子,他沿著迴廊緩步而行,沒有絲毫猶豫。即便在母親離世後已多年未曾走進這個院子,他仍然熟悉這裡的一切,閉上眼都不會走錯。一個拐彎,院中那一株總是開得最好的桃樹便映入眼簾。

 

 

桃樹下,一名女子正在撫琴,琴聲便是從她手中發出。

 

 

女子身著長歌門弟子服飾,一束髮絲隨著她微微低頭的動作滑落頰旁,她停了琴聲抬手將頭髮勾至耳後,卻恰好看見了廊下呆立的楊清琅,溫婉一笑,「琅兒,發什麼呆呢?」

 

 

一聲輕喚讓楊清琅幾乎紅了眼眶,他快步走到女子身旁坐下,「許久沒見阿娘彈琴,還是那樣動聽又好看,一時竟看得呆了。」

 

 

「貧嘴的小子,有你這麼說娘親的?」女子笑語嫣然,拉過他的手細細打量他一番,輕嘆一聲,「這麼多年,你吃苦了。」

 

 

楊清琅微微一頓,卻只是含笑開口,「兒不苦。」

 

 

「你這孩子,總這麼要強可怎麼好呢?」女子斥責了一句,語氣卻輕柔更似心疼,「什麼都自己扛著,會累壞的。」

 

 

「那阿娘便疼疼兒,別趕兒走了。」楊清琅回答,因笑意而柔和的眉眼與母親更加相似。

 

 

「多大個人了還撒嬌呢!胡鬧!」女子指尖輕輕在楊清琅額頭上戳了幾下,嘴裡還一邊唸叨,「我兒這些年辛苦沒錯,可真只有苦?就沒有半分值得留戀的?」

 

 

「阿娘說得是,小瑀才多大呢,我要替娘親看著她出落成大姑娘才行。」楊清琅笑顏不變,目光卻不由得有些黯然,「就是捨不得阿娘。」

 

 

「娘也捨不得你們兄妹倆,不過,你們的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女子嘆一口氣,「瑀兒當時年歲尚小,之後又有你謢著,倒不用太擔心。就是你心思太重,又什麼都想要周全……有人能同你分擔便好了。」

 

 

面對母親的絮絮叨叨,楊清琅不回話,只是微笑聽著。

 

 

「你只記得,無論如何,阿娘總是希望你能過得快活。」女子抬手輕輕拍了拍楊清琅的頭,目光中盡是慈愛,「別太自苦了。」

 

 

這是楊清琅清醒前見到的最後一幕。

 

 

他睜開眼,房內有些昏暗,只有斜陽透過窗落在地上,映出一片橙黃的暖意。唐渙俯在他的床沿睡著了,只是眉頭緊蹙,看起來不甚安穩,眼下一片青黑,白淨的臉上都冒出鬍渣,顯然這段日子過得狼狽。

 

 

見他這般形容憔悴,楊清琅一時不知心頭是何滋味。

 

 

唐渙只是倚床假寐,楊清琅一有動靜,他便跟著醒了。見楊清琅不言不動只是盯著他瞧,唐渙心頭不由得有些惶惶,開口的聲音也輕了幾分,「你可醒了,要不要喝水?」

 

 

楊清琅似是回過神來,緩緩搖頭後,又盯著他發起愣來,弄得唐渙不知如何是好,扔下一句「我請花前輩來看看」便急急轉身出房門。

 

 

天邊一抹餘暉燃燒著最後的濃豔,楊清琅偏頭看著地上的日影一點一點消退、黯淡,最終轉為灰黑。

 

 

被請過來的花穎坐在床沿探過脈,像是沒看見眼前的兩個小子之間氣氛古怪,自顧自交代,「醒過來就沒事了,好好調養少費神就是,身上沒什麼會死人的大毛病,就是心思太重。」

 

 

「花姨。」楊清琅無奈喊了一聲。

 

 

「你和你師父一脈相承的傻,相比起來你還更嚴重些,一直惦記著當年那十多天相處,人到你面前反而退縮了?」花穎擬了藥方扔給唐渙,語氣有些不善,「總之你們的事我懶得管,你愛怎麼鬧隨你,少拿身體當藉口,砸我招牌也就罷了,別讓我因此得小裹埋怨。」

 

 

花穎說完一串話便轉身離去,留下兩人面面相覷,尷尬不已。

 

 

莫名被唸了一頓的楊清琅苦笑一聲,費力想坐起,一旁唐渙見了醒過神來,連忙上前幫忙。楊清琅病了幾天,說不上有無消瘦,但虛軟無力卻是肯定的,是以此刻兩人雖然靠得近,唐渙卻沒半分旖旎心思,只是覺得心疼。

 

 

唐渙覺得,在楊清琅身邊的時候,自己似乎總在心疼。

 

 

「花姨今天脾氣特別大,出什麼事了?」楊清琅看著一旁坐立不安的唐渙,想了想,還是扯些閒話,更主要是轉移話題,讓唐渙注意不到剛剛花穎提到的事。

 

 

「因為你病得兇險,把你師父請來了,還帶了你妹妹。」唐渙慢吞吞回答,「花前輩讓我師父去請的。」

 

 

「明白了。」楊清琅一時無言以對,也不好談論上一輩的那些愛恨情仇,只得換個話題,「家師和小瑀到了?」

 

 

「早到了,來看過你幾次,只是你昏迷著。方才他們要來,花前輩說你剛醒不宜勞累,你師父就說明天再看你。」唐渙站起身,「小廚房溫著粥,你等等喝完吃了藥就休息吧。」

 

 

「此間事已了,你隨唐姨回去吧。」

 

 

就在唐渙要踏出房門時,身後傳來楊清琅這麼幽幽一句。他回頭望去,楊清琅沒有看向他,只是盯著他方才點起的燈出神,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唐渙沒有答話,依舊去端了粥和藥,盯著楊清琅用了,才在楊清琅躺下時輕飄飄拋了句,「我不走。」

 

 

楊清琅眉頭微皺,正要開口,便被唐渙搶了話頭,「結束聘雇是你決定的事,我管不著。只是,不用這層身份我就非走不可了?」

 

 

「楊清琅,別忘了我剛來時,你還一口一個『世兄』,憑著交情賴著不走這種事,花前輩可給我不少示範。」唐渙停下手上把玩的空碗,直直望向床上那個微愣的人,「反正你也不是看不出我心悅於你。」

 

 

出乎意料的坦率反倒讓楊清琅有些措手不及,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只翻身向內不去看他,「隨你,別讓我見著就是。」

 

 

這樣氣惱的舉動反倒讓唐渙笑了,替他掖好被子便轉身出房門。

 

 

隔天,果然未見唐渙出現,只有床頭小几上不知何時出現卻溫熱恰到好處的粥和藥顯示他曾來過。

 

 

「哥哥,你為什麼捧著粥碗發愣,不快吃嗎?」楊清瑀一手端著藥,另一手在楊清琅的眼前晃了晃,「還是又不舒服了?」

 

 

「沒有。」楊清琅回過神,看著楊清瑀緊張兮兮的神情,低頭將粥喝完,接過她手中的藥碗時順手揉亂她的頭髮,惹得楊清瑀哀號抗議。

 

 

「清琅,你家裡的事既然處理得差不多,待病癒便一同回去吧?」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兄妹互動的樊茵,緩緩開口,「你課業落下不少。」

 

 

楊清琅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看見楊清瑀期盼的眼神,微微笑開,「是,聽師父的。」

 

 

樊茵見了他的神情,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說什麼。

 

 

在楊清琅答應師父回長歌門後沒幾日,原先悄悄送進他房中的飯食和藥斷了,看著小小的楊清瑀提著食盒進房門時,楊清琅愣神了好長一段時間。

 

 

那一日之後,唐渙像是消失一般,直到楊清琅病癒隨著師父離開,都沒有再出現過。

 

 

「嘖嘖,問都沒有問一句,這麼耐得住性子。」在碼頭等另一班船的花穎漫不經心開口,向著一旁面露無奈的唐裹詢問,「你真禁他足了?有必要這樣嘛?」

 

 

「沒有。」唐裹思索了一下,「有些事,他自己想清楚才好。」

 

 

花穎沒有再評論,只是嗤笑一聲表達自己的不贊同。

 

 

回到長歌門後,楊清琅比在家裡時更忙,原先樊茵還會體諒他要料理家務和照顧幼妹,對他的課業放鬆幾分。如今沒了這點顧忌,樊茵對於這個首徒開始加強要求。

 

 

「哥哥,你怎麼又發愣?」楊清瑀偏頭看向坐在琴前就開始走神的兄長,說起話來老氣橫秋,「你身體才剛好,要是乏了還是好好歇著吧,給我示範這事不急的。」

 

 

聽她這麼說話,楊清琅失笑,「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楊伯、師父、唐姨、花姨……」楊清瑀掰著手指頭一一數出來,「還有唐家阿兄,都說過的。」

 

 

猛然聽見自家妹妹提起唐渙,楊清琅又愣住了。

 

 

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又笑著伸手揉亂楊清瑀的頭髮,氣得楊清瑀用力拍開他的手。見她鼓著腮幫子吃力地整理頭髮,楊清琅笑得更歡,伸手將人拉到面前坐好,替她重新梳起雙垂鬟髻,簪上桃枝,「好啦,頭髮梳好了,不氣了啊?」

 

 

「沒氣,哥哥生病後,心情一直不好,我知道的。」楊清瑀默默挪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語氣小心翼翼,「是因為哥哥和唐家阿兄吵架了嗎?」

 

 

「沒有。」楊清琅垂眸微笑,輕輕拍了妹妹的頭,「什麼事都沒有。」

 

 

將楊清瑀送回房後,天色已晚,楊清琅心事重重回到房間,卻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他端起隨身的琴,正猶豫要不要出手時,陰影處輕巧走出一個身影。楊清琅看著那嬌小婀娜的身影,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忽略心頭那點微弱的失落感,「唐姨,您怎麼來了?」

 

 

「來問問你關於你和阿渙之間的事,雖然我本來不想過問。」唐裹揀了個位子坐下,靜靜望向楊清琅,「只是……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唐姨就別問了。」沒料到唐裹會這樣直接了當,楊清琅苦笑一聲,不願多談。

 

 

唐裹定定看了楊清琅許久才開口,一字一句盡是遲疑,「你當年發生的事只有我知道,阿渙不會知道,何況就算讓他知道,他也能明白。」

 

 

「不僅僅是這個問題而已,是我不想委屈他。」楊清琅長長吐了口氣,顯得有些疲憊,他想了許久,最後還是一句,「唐姨別管了,當我們有緣無份便是。」

 

 

唐裹還在思索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濃黑夜色中更顯冰冷,「本來就是他們的事,你瞎摻和什麼呢?」

 

 

房內兩人抬頭一看,花穎倚在門邊,笑顏斂起,不悅之情顯而易見,「你這樣眼巴巴地跑來,究竟是為了自己的徒弟還是別人的徒弟?」

 

 

看著花穎氣勢洶洶,楊清琅默默後退幾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唐裹沉默許久,才緩緩說了一句,「我只是擔心他們,兩個都是好孩子……」

 

 

「隨你吧。」花穎沒等她說完,瞥了越退越遠的楊清琅一眼,丟下一句話逕自轉身離去。

 

 

楊清琅見唐裹還茫然站在原地,忍不住開口,「唐姨,快去追吧。」

 

 

唐裹抬眸望了他一眼,楊清琅無奈,只好再加一句,「之後你要問什麼我都乖乖回答,花姨那裡比較要緊,你先去吧。」

 

 

直到目送唐裹終於投入無邊夜幕中,楊清琅才鬆了一口氣。

 

 

還沒來得及放鬆,他立刻察覺身後有人,抽出琴中的劍反手就是一刺。劍勢尚未完全送出,一枚暗器破空而至,直取楊清琅持劍的手腕。他一招疏影橫斜,閃避的同時拉開與來者的距離,端起琴正要使出青霄飛羽,突然腰間一緊,一條鎖鍊不知何時悄然纏上,將他直直拉回原處。

 

 

楊清琅被扯得一個趔趄,倒是撞進對方懷裡,磕得鼻子生疼,滿眼淚花,一邊捂著鼻子一邊抬頭怒瞪那個扶著自己的人,「唐渙!不會出個聲嗎?」

 

 

「我倒是想,誰知道你動手這麼快。」唐渙無奈收回子爪,抬手輕輕按了一下他的鼻梁,「很疼?」

 

 

「沒事。」楊清琅拍開他的手,退了兩步拉開距離,「你來這裡有什麼事?」

 

 

見楊清琅不論是動作還是態度又再次像蝸牛般縮回自己的殼中,唐渙心中嘆息,面上卻半分不顯,輕聲開口,「來找你,我跟著花前輩來的,只是沒想到師父會先來找你。」

 

 

楊清琅眉頭一皺沒說話,唐渙卻不打算就此罷休,「師父和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不想說的事,我不逼你;你真不想再見我,我也不為難你。」

 

 

「只是,你說不想委屈我,可你知道對我而言,真正委屈的是什麼嗎?」唐渙靜靜看著楊清琅,語氣平和,卻猶如嘆息一般,「你只因為怕我委屈便退縮迴避,問過我怎麼想嗎?我什麼都不明白便被你拒於千里之外,你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嗎?這樣難道我就不委屈嗎?」

 

 

饒是楊清琅一向思慮清晰,此刻也被唐渙一連串的「委屈」砸得七葷八素,不由得苦惱地捏捏眉心。長長吐一口氣後,他像是下了一個重大決定,抬頭望向唐渙,目光決然,「不就是不甘心嘛,跟你說明白就是。」

 

 

楊清琅逕自尋了個位子坐下,低垂眼簾似是思索,許久才開口,「當年隨師父在外遊歷的我返家後不久,先母便病故,家中諸事紛雜尤甚今時,先父痛失愛侶,成日藉酒消愁。」

 

 

唐渙隨意在楊清琅附近落坐,沉默看著他緩緩述說往事的模樣,沒有打擾,只是沒來由覺得眼前的人肅然的面容有些蒼白。

 

 

「當時小瑀只有兩歲多,跟在我身旁就是哭著要阿娘,家中一團亂,我也不過十歲,如何能料理好這些事?於是我決定去正院勸勸父親。」楊清琅輕輕閉上雙眼別過頭,月光映照下的側臉越發慘白,沉默良久後,終究沒說出口,只嘆息一聲,「我外貌肖母,不該去的。」

 

 

楊清琅感覺唐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強硬拉過他的雙手使力扳開,這才發現掌心已經因過於用力印上青紫的指甲印。唐渙用指腹摩挲那些印痕,迎上楊清琅抬眸望來的目光,「早知道就不該讓他死得那麼痛快。」

 

 

「沒事,就因為不防發生那麼一次而已。如果不是他來扮慈父時看小瑀的眼神不對勁,我也沒想要他的命。」楊清琅收回手放在膝上,坐得端端正正,遲疑了更久才開口,「會再提及也只是要告訴你,我因為這件事……不行了。」

 

 

唐渙聞言一愣,還沒來得及理清這個「不行」是不是他理解的「不行」時,終於把話說出口的楊清琅像是豁出去般接下去,「不只是不行,我還無法忍受歡好之事。」

 

 

「你怎麼知道?」被這一席話驚得說不出話的唐渙,最後乾巴巴問出這麼一句。

 

 

「試過了,就是我們去青樓那次。」楊清琅再次別開頭,有些為難,「那時會吐不是因為喝多了,是我察覺到你……。」

 

 

即便楊清琅的話半遮半掩、磕磕絆絆,但也算是交代清楚了。這下換唐渙一時無語,思索了片刻,開口時也是字斟句酌,「所以你說不想委屈我,就是這個原因?」

 

 

看著楊清琅緩慢僵硬點了頭,唐渙才接著說下去,「如果我說不在意,你肯定是不信的。」

 

 

楊清琅抿脣不語,權當默認。

 

 

「我也不信,不過我能保證不會在這件事上違背你的意願,也不會因此另尋他人。」唐渙低頭看向楊清琅,目光專注,「這樣能夠換得留在你身邊的機會嗎?」

 

 

楊清琅抿脣回望他,瞪了許久才有些氣悶地說:「留在我身邊有什麼好,說得那麼稀罕。」

 

 

「自然稀罕,你雇了我嘛,師父說你知道是我後,就加了五倍的價,錢是不退的,你雇滿一輩子吧。」唐渙微微一笑,柔和了眉眼,「不提錢也行,那就當我報當年你一言相助之恩,以身相許吧。」

 

 

「你記得?」楊清琅驚訝開口,隨即就皺起眉,「不對,你剛來時明明還開口問過。」

 

 

「你變那麼多,還不許我一時認不出?」唐渙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面前這張突然呆愣的臉,微微瞇起眼,「只是見過一面?你倒是找了個好說法。」

 

 

一臉心虛的楊清琅往後縮了縮,語氣飄忽,「那個……我該睡了,明天還有功課。」

 

 

兩人互瞪片刻,唐渙抬手輕拍了拍楊清琅的頭,一臉淡定,「天晚投宿不便,我在你這裡地上將就一晚就是了,明日再拜會樊前輩。」

 

 

是夜,楊清琅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男孩,笑咪咪拉了那個眼神明亮的少年從唐家集一路奔到最疼他的唐姨面前,撒嬌耍賴,「我撿到了一個人,唐姨收他當徒弟好不好?這裡只有師姐師妹,都沒人陪我玩兒。」

 

 

隔日,樊茵一臉木然看著跟在大徒弟身後的唐門弟子,再看看一旁好奇的小徒弟,覺得有些頭疼。半個月後,她收到唐裹的來信,說是唐渙之後會長期留在長歌門,請她幫忙照拂。

 

 

看了一眼倚在唐門弟子身上愜意看書的大弟子,她面無表情轉望向天空。

 

 

今日的長歌門,依然是晴空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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